当看向水镜的那一刻，慕羽立刻明白了，以汤敷面时脸颊的一瞬刺痛，并非只是自己的一时错觉。
如今在他左眼的眼睑之上，赫然多出了一道暗青色的印痕，直至蔓延到眉梢之中，深深陷下，刻入肌理之内，弥散着微弱的光泽。
在第一时间，慕羽顿时想起，在那场尖刀刺眼的怪梦之中，那柄尖刀，就悬于自己左眼之上。
而正当疑心的他欲要追问，羽自怜却率先一步收回掌心水镜，回手自腰间取出了那件之前自己送给慕羽的云纹锦囊。
拉开束绳，纤手一倾，百来颗金锭自囊中洒出，堆满在石桌之上，于火光下，分外耀眼。
不过，在此之中，也只有价值百万的黄金而已，却少了那颗形似泪滴，有市无价的脉琼。
“常人使用脉琼来觉醒属相，其实就是直接将之刺入眼瞳之内。在此之后，受用者必须要忍耐住撕心裂肺的苦痛，直至几个时辰，眼瞳才能与脉琼融为一体，不留下一丝创伤。”
带着一丝柔和的笑腔，羽自怜伸出食指，稍稍用力地摁在了慕羽左眼眼角，用那圆滑的指甲，似作搔痒一样，拨弄起来。
“但为师怎么忍心让慕羽你来受遭受着无端的折磨呢？”
“故而，在你昏睡的那段时间里，我就已经和相约的医师为你做好了准备，完成了这一觉醒仪式。”
“也就是说，慕羽你呀，已经迈过了修炼的首道门槛，成为了一名新生的修士。”
“当然，为了一切顺利，我就听从医师的提议，对你使用了一点必要的麻剂。但想来，你不会因此心中埋怨为师。”
“毕竟，这也都是为了你好。”
这一席话语，慕羽只留意了前面一半。从青囊之中不见了那颗脉琼开始，慕羽就已知晓，自己的师尊已将这无价的珍宝，切切实实地用在了自己身上。
至于那场模糊不清的怪梦，此中的尖刀，实则就是这颗脉琼。而那个陌生的男声，大概只是师尊口中的医师。
感激之前涌于心头，转身垂首间，慕羽当即朝向身前的羽自怜，俯身跪拜作礼。
“承蒙师尊厚爱，慕羽…愿以命报答！”
慕羽未曾料到，这诚心跪拜，却只是迎来了羽自怜冷冰冰的四字回馈。
“少来这套。”
这四字在浇灭慕羽满心热血的同时，也如一击敲向后脑的棍棒，让他失神销魂，想不通自己做错了哪里。
可在茫然之间，疑惑要不要起身的慕羽，却在听到了一声叹气后，为羽自怜的一双纤手轻轻扶起。
“目睹你受伤流血，我心中都会生出三分不忍。以命报答这种傻话空话，日后不必在为师面前提起，懂了吗？”
口吻之中仍有一丝凌厉，可那一双含光的明眸之中，却生出了几分动人的怜情。
如此说着，羽自怜放开了身前的慕羽，若无其事地转身回到了那一众经卷之前翻阅起来。
而仍感失神销魂的慕羽，直到片刻之后，才颤动着双唇，小声回了一句：“弟子，牢记在心。”
闻言，羽自怜似作认可地“嗯”了一声，抬手从书橱之中抽出了一本没有封皮，破烂不堪的残书，回到了慕羽身前。
“还有，日后你也不必再对我行什么跪拜礼了。”
“如你执意，单膝下跪足矣。你应该明白，我是你的师尊，又不是你的主人。”
“是，弟子知晓了。”
在得到弟子低声作应后，满脸苦笑的羽自怜翻开了手中的残卷，自顾自地一页一页翻阅起来。一时间，似乎是忘记了自己身前这位颔首低眉，屏声敛息的弟子，眼中这剩下了这几页经文一样。
在此之间，慕羽尽管感到心急，却只是默不作声，悄然等待。
他自知，师尊绝不会仅仅是为了告知自己属相觉醒这一件事而煞有介事地将自己带到这间书阁之内。
再联想到这座书阁的大半书卷都是用来研习修炼的灵术，那就不难做出猜测，这位师尊真正的目的，是为自己进行属相觉醒后的第一次传道授业，将这位入门的弟子正式拉入修炼之道中。
而在山海之间，除了羽自怜这位高深莫测的特例之外，修士所能掌握修炼的属相只能有金木水火土风雷中的一种。现在，羽自怜也只是告知了自己觉醒了属相，至于到底是哪一种，她至此却并未透露半分。
这一点实在是吊足了他的口味。毕竟属相之间差异巨大。而且依靠脉琼进行觉醒，无法像天生觉醒的修士那样，能够得到地域灵源的传承与家族血脉的遗传，而是完全随机，无从预测。
而更惹人心忧的一点，则是属相的觉醒完全与修士本身的心性品质无关。即使性躁如火之人，也可能觉醒以养生疗愈见长的木相，就算是性温如水之人，也不排除觉醒以破云摧山闻名的雷相。
一想到这里，慕羽难免在心中催促起不紧不慢捻纸翻卷的羽自怜，希望这位师尊早些告知，自己的属相到底为何。
“不错，就是这个。”满意一笑，羽自怜将这本残书放回原处，便伸手示意等待已久的慕羽，随自己来到那张石桌之前。
也是在这不过几步的路上，慕羽已经按耐不住心中的那份好奇。
“敢问师尊，我的属相，到底是七种属相之中的哪一种呢？”
“这个吗～我不知道。”
“您不知道？”
“可您带我来到这座书阁，难道不就是为了…”诧异之间，慕羽随羽自怜在那张石桌停下脚步，而发觉到所言失当的他，随即咬紧了牙冠。
“这么？你不会以为，师尊我带你来到这里，是想着半夜三更来请你吃顿夜宵吧？”
在戏谑笑言之中，羽自怜扯下几缕青丝，再用双手将之紧扣在石桌表面，张开十指微微用力，随粉碎声起，十指指肚一并陷没于顽石之中。
当她十指从中抽离而出，发丝已不见踪迹，而石桌之中已经多出了十处一段指节深浅的孔洞。
而这十处孔洞，都以一抹浅浅的细沙作底。在左手生出的孔洞之内，沙砾洁白似米，而右手生出的孔洞中，沙砾却黑如煤渣。
“在脉琼与你左眼融于一体后，积聚属相灵力的灵脉就已经从你的命脉之中滋生而出。现在，也应该遍布了你的四肢百骸之内。”
“只不过，就算灵脉已经完全成型，属相也需要一点诸如针刺注药这类针对灵脉的小小刺激，才能得以显露出来。”
“这也就是寻常修士所说的现相。不论是天生觉醒，抑或是后天经由脉琼觉醒的修士，都可用上这门技法。”
闻言，慕羽若有所思地环顾下四周，未在这暗室之内，发现有关针与药剂的踪迹。
正值疑惑间，慕羽忽然发觉到右手手腕被师尊轻轻捏起，随后，她便携起整只手掌，将之放到了这十处孔洞的中间。
“慕羽，现相可不仅仅是显露属相这么简单。自从属相显露的那一刻起，就预示着正式身怀一定的修为，来到了修炼之路的起点。”
“只不过，这所谓的一定修为到底能够到达何等阶段，浮动不可谓不大。自修境一段乃至直抵武境，皆有可能。这与修士本身的资质最为相关。不过，与之有关的，实际上还有一点…”
“您是指这现相所用的手段？”
望着眼前若有所悟的弟子，羽自怜似作赞许地莞尔一笑，轻轻拊起了一双纤手。
“不错～这也就是为师刚刚查阅经卷的良苦用心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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